秋 色
年少的时候,你总以为你满头的黑发,可以像江水一样取之不尽,像原始森林的树木一样用之不竭。年少的时候,每一次回山里老家,你总以为那条生满野花的山路,可以走万载千秋。年少的时候,你总以为父母的温暖与爱可以无度地挥霍,你总以为他们给你做的美食,给你准备的杂粮,可以无尽地享用。年少的时候,你总以为你的身体可以无尽地支配,无度地打发它去干这干那。年少的时候,你以为你永远可以健步如飞,与疾病无缘。年少的时候,你以为你一直目光如炬,清澈如泉,永远像山涧的水草,不染世俗的风尘。
如今爬到了陡峭的山腰,左边是秋风,右边是秋风,上面是秋风,下面是秋风。山脚下的好山河,像一条愈离愈远的彩练,遁入无形的天空。风好大。你常常紧一紧风衣的纽扣,还是凉。头上白发新,稀疏不胜簪。回家的山路,叫芭茅淹没了,同时淹没的还有太多的往事与童年、少年。“秋水已淹齐脚背了呀。”再也吃不着老家的好食粮了。父亲遁入了另一个时空。母亲住在相离很近的城池,没有土地可以耕种。五谷杂粮只能在菜市超市将就,再也寻不出旧时味道。身体日渐亏空,满头的乌发,日渐星星点点。眼神也被城市的五颜六色熏染得自己不认识自己。
说什么诗歌与远方。说什么“临渊羡鱼,不如退而结网。”不在斗室里结网,你又能走多远?
菊花黄了,桂子落了,芦苇白了。宽阔的江面上,舟子们摩肩接踵。每个人都坐着自己的舟子,向自己的彼岸划行。苍鹰在天,鸥鹭在水,麻雀端坐自己的家园。猿猴在山,骏马在草原,无数的铁的大鸟在天空与地面、水底飞行。光怪陆离的世界,每天都在更新朋友圈与公众号。想找一个人坐下来说话,喝茶,看天,似乎很难,都很忙碌。都说朋友很多。
月亮光照千秋,亘古寂寞。你是你自己的月亮。你每天端着它,照出你的凹凸。你不断地修正自己,不断地修正。拆了织,织了拆。而你仍旧不是一枚完整的月亮。每一天你都吞进一枚旧月亮,每一天你都吐出一枚新月亮。每一天你把自己埋葬了再重新长出来,每一天你都在开枝散叶。
你还是认为你年少,你还是认为许多的未知可以去探寻。你还是认为你有无穷的精力与体力,去升起太阳,去握住风帆,去撬动巨石,哪怕它刚刚动了一点点,就滚下山去,你的橇子总是握在手里,随时准备新一轮的滚动。
当初以为最重要的,如今变得不那么重要了。时光真是柔软,一点一点改变着你。曾经的鲜嫩丰润,在季节的轮换中,一寸一寸地走向了秋风浩荡。
漫山呈现温润的玉色。红的,黄的,橙的,褐的,青的,棕的,黑的,春天就在山的皱褶里。它们在跟你躲猫猫。你总是要将它们找出来。风萧萧兮秋色晚。写一首诗吧。不,还是写一阙词吧。花朵与鸟,还有那些你爱着的平平仄仄,总在风里,在秋色里,像一只只蝴蝶。(余芝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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